在教育的起点处,寻找一个切口进入,对于青年教师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事。借一叶而知秋,在一粒沙处见宇宙,可以不至于迷惑在千头万绪的工作之中。我的建议是从“惑”字入手,一字之后,可以成为课堂教学、课程构建的源头。
韩愈以为,教师之道,在于传道授业解惑。此处,“道”与“业”可看作远景目标,而“惑”则是当下学习的关键。
一个人寻路,按照导航路线走上三四次未必能记住。而如果独自探寻,只需要一遍就拥有了记忆,这是人类认知的特点。在确定的答案之前,思维停滞,在不断遭遇错误、反复纠正中,思维疯长。
当下的学习,强调学习内驱力,强调过程中认知的发展。发现、制造、聚焦“惑”的存在,需要重新成为教师关注的焦点,并寻求它丰富的来源。
那么,如何做?
其一,从观念的冲突开始。我给高年级学生讲《水浒传》中林冲这一人物,设置了一个疑问:林冲是一个好汉吗?这样的问题似乎有违常识,《水浒传》中梁山108好汉,林冲位居前列。何以有疑?但如果细读文本,在林冲面对高衙内,面对监狱生活,面对自身极其艰难的处境时,他都显出怯懦、隐忍甚至听天由命的常人心态。直到风雪山神庙一段,血性迸发,才成了我们印象里的英雄。
好的课堂,当以观念的变化为根本。在日常经验之中,许多现象已经成为默认状态,难以引发思辨。那么,以反观念的问题引发思维矛盾、冲击甚至颠覆已有的认知,学习的契机就诞生了。纵观许多名师课堂、优秀教育案例,这一类型的问题都是必备元素。
此刻,“惑”不是不知,而是从知的状态朝向未知,从无疑进入有疑,知识的需求、技能的锤炼就拥有了空间。
其二,从儿童的需求入手。我所在的学校,一年级新生入学后会有将近两周的入学课程。与传统教学不同的是,这套入学课程不以知识教学为根本目的,而是关注儿童内心的疑问。
让我们想一想,一个孩子即将踏入学校,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?
他一定在想象学校与教室的样子、老师的性格,他一定担心自己不被喜欢,也一定期待自己拥有好伙伴,成为大家眼中的“棒小孩”。
于是,围绕这些疑问,我们为孩子设计了给教室命名、布置教室的任务,让他们采访校园里的职工,明白他们的职责,了解校园各类场所的规则。同时,我们借助语文、数学、艺术等学科,让他们在儿歌、绘本故事的阅读中了解如何交朋友,寻找成为“棒小孩”的关键词,让他们在手工实践中设计想象中的学校,绘制校园路线图,制作交友海报。他们还可以自由围绕“老师,我不希望你这么做”“我最不喜欢的十件事”等主题表达内心想法。
这样,学习的开端不再是系统、刻板与生活脱节的知识体系,而是让每个孩子了解到,所有学习都是为自己的生活服务,所有知识都是解决问题的工具。
此时,“惑”成为真实情境,是在遭遇实际问题之后的选择。杜威说,问题往往和答案同时出现。当内心的疑问与学习的情境汇聚,一个人就有了学习的动力,有了发展的力量。
其三,从真实的世界中提取。当下许多孩子独立性往往较差,这其中不仅是生活能力的问题,也牵扯到对社会规则的理解问题。我们的家庭教育、学校教育都有意无意造成了童年世界与成人社会的隔阂。
我在小学高年段语文课做过一个思辨课程,其中安排了两个事例让学生讨论。一个是乘客丢失了手机,出租车司机索求费用方可送回;另一个是医院抢救病人,但仓促之间没有保管好病人的财物,病人家属向医院提出索赔。这两件事都取自真实案例,我们让孩子在真实现象中感受道德和法律的各自效用,讨论实际生活规则的应用,不仅带来了语文学科能力的运用,也激发了每个学生对于社会规则的理解。在这个过程中,没有确定的答案,只有在不同选择中对人性的体察,它不属于知识结构,却是真实的处世智慧。
此时,“惑”是一种理解,对不同社会人格的发现。它引导孩子从本真的自我世界里走出来,进入复杂多元的社会生活,学智慧,学做人。
所以,在一个看上去已经明确的“惑”字之后,是知识、思维、人格三个维度的发展。它可以理解为疑惑,也可以理解为选择,还可以理解为“发现”。可以定位在有答之问,也可以定义为无解之辩,更有可能成为对自我、对他人、对社会关系的洞察。
优秀的教师,永远在发现问题、聚焦问题、形成问题的路上,对于青年教师而言,掌握了“惑”字里面的种种关键,也就寻找到了一把通往传道授业解惑之路的钥匙。
(作者系江苏省南京市赫贤学校小学部校长)
作者:王云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2年10月19日第8版 版名:教师成长